住院日记

发布时间:2014-11-17 本文来源:宣传科 作者: 系统

 

519  星期一

办理完住院手续,我躺在53号病床上。

毕节市第一人民医院泌尿外科病房是新修建刚投入使用的,干净、清爽,光线也不错。三张病床,中间一张空着,对面一张躺着一个年轻小伙,正在笔记本电脑上看碟片。我静静躺着,不想说话。

下午时分,开始输液,值班医生告诉我,输完液后给我复位。我想所谓复位应该就是把脱落出来的肛门放进直肠里去,如果肛门放回去了,那我岂不是就可以行动自如了。说实在,这两天最大的困扰就在于肛门脱出不能自行回纳,使得我坐不是站亦不是。复位后,幸许输两天液消消炎症,我就可以出院了——我盘算着,果真如此的话,谁想做手术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患上痔疮的已记不清楚,至少也有五六年了吧,肛门也曾多次脱出,但每次只要吃药加放痔疮栓,病情就会缓解,顶多三四天也就恢复原样了。最近一年多来,似乎每次大便后肛门都会轻微的脱出,但即便这样,还是不想来医院,一是羞于见医生,二是怕医生说要做手术。明知道这有些讳疾忌医,但对于痔疮的治疗,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医生,大家都认为最好是采用保守疗法,除非万不得已不要采用手术。于是乎我使劲吃药,一种叫“痔根断片”的进口药,我至少吃了几十盒,还有民间治疗痔疮的偏方我也请人找过几副,只是都放在抽屉里没有吃。现在痔疮特别严重导致住院需要做手术,我还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吃它们呢!

此次痔疮的发作似乎也特别突然和偶然,上个星期五在干堰采访,中午拉肚子,感觉肛门脱出也没当回事,继续满山的跑,晚上吃饭时疼痛得不能入座,才发现问题有些严重。星期六、星期天在家里躺了两天,吃痔疮药、放痔疮栓,乃至于输液都试过了,还是没有一丁点儿减轻的迹象,可以说这次真真是到了万不得已,我才被迫不得不来医院就诊。我大约10点到的医院,见状后,接诊医生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先住院,输液消两天炎症,然后手术。我看住院单上病历一栏写着“嵌顿性环状混合痔”,心底里不仅生出一股悲凉——看来这一次是躲不过去了。

又输完一瓶液,已是傍晚,我问拔针的护士医生什么时候来给我复位,护士说她去问问。晚上9点过钟,家人送饭来给我吃,吃完刚躺下,医生来了,还跟着一个女生,大概是实习生吧,我想。医生叫我侧躺着,还叫那个实习生过来看,并对她说我这个症状是比较严重的。我问他做复位痛不痛,他笑笑说不知道。我不禁哑然,他怎么会知道呢?除非他也患痔疮做过复位手术。医生开始动手了,疼痛感远远超出我的想象,看上去戴着眼镜文静得有点弱不禁风的医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量,才感觉他的手动了四五下,我自己就像散架似的四肢无力。好在医生的手很快离开了那儿,谢天谢地!如果医生的手继续在那个位置动作,我真不知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医生为我缠好绑带,说是固定用的,明天才能解除。医生走了,这时,焦灼刺痛等一切的疼痛从肛门处涌遍全身,我这才知道,真正的疼痛开始了……

520   星期二

好像有千万根针从肛门处刺向身体的每寸肌肤,我明白,这个夜晚恐怕只能与疼痛进行到底了。

时间过得真慢,疼痛却来得很快,我咬牙坚持。躺在床上如锥刺般火辣火烫,实在是忍受不住了,一种盲目的力量拉着我起身下床,走几步,感觉下面坠胀如放在火上烙烤一般,还是难受。于是我趴在床上,由于变换了姿势,有那么一会儿,疼痛感要减缓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两分钟,疼痛照旧,于是我又起来走动,走几步,感觉痛得受不住了,又赶紧趴下。

就这样我不断的变换着,从床到窗户,从窗户到床。为了分散注意力,我开始数数,从一到一百。不知数了多少个一百,看一眼手机,才119分。就这样起来趴下的折腾着,我分明感觉有些困倦了。我想,困意赶快来吧,就让疲劳和困倦驱走疼痛吧。但这显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上床躺了几次,还是疼痛战胜疲倦。

2点过钟,我走出病房,过道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我不由自主地走进医生办公室,有一个医生坐在电脑前。我告诉医生,我实在痛得受不了了,请他给我打一针止痛针。说实话,从小我就最怕打针,平时感冒发烧什么的,我都是尽量吃药,亦或是输液,但现在顾不了这些了,只要打针能够止痛,我想打个十针八针我都愿意。止痛针打了,我盖好被子准备好好睡上一觉,为了分散注意力,我继续数数,可是,数字还不到两百,疼痛的程度还是忍受不住,我只得下床继续原来的方式——从床到窗户,从窗户到床。就这样凌晨4点过钟,新来了一个患者输液,天亮后他告诉我,说当时见我的状况他还以为我是毒瘾发了。的确,疼痛加上疲倦,我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好在不管如何的苦不堪言,我总算找到了一个减缓疼痛程度的方法——虽然它很短暂,而且挺折磨人,但它总算让我挺过一个个的分分秒秒。

护士来量体温,我才发现窗外已非常明亮了,筋疲力尽的我再次上床躺下,习惯性地等待着疼痛从什么地方开始。数了不知多少个一百,疼痛的感觉一直没有强烈起来。天,疼痛居然就减轻了!终于可以睡一觉了!只是,当把昨晚医生用于加固的绑带一解开,我分明感觉肛门又脱出来了,这是苦苦煎熬了一个晚上的我意想不到的--复位手术并不成功。我不仅为我整个晚上的痛苦付出感到惋惜。

521   星期三

早上查房,主治医生告诉我,明天给我做手术。当然我也可以选择不做,他补充道。我说那脱出来的肛门怎么办,他说只能用复位手术放回去,但由于我的症状比较严重,即使复位成功,出院以后很容易脱落出来。想到前晚上复位后的情景,我不寒而栗。如果还有一种治疗方法,既保守,又能够根治,我当然求之不得,但显然没有这种方法。现在不做手术,下一次会不会更严重呢?怕做手术,是不是讳疾忌医的表现呢?做吧,从确定来医院的那一刻起,这似乎已成为一种宿命的选择。

下午,我去医生办公室签手术同意书,医生告诉我,手术可能产生的风险,主要有麻药过敏、术中大出血、术后感染等等。我问产生的概率大不大,他说不大,但一旦发生,那就是百分百。我明白所谓的百分百就是指生命危险。我笑着告诉他,我没这么倒霉吧,他也对我笑笑。      

手术无论大小,风险的性质其实都是一样的,这,也许就是人们不愿轻言手术的根本原因吧。

温馨记忆  

522  星期四

早上起来,洗漱,坐浴,简单擦洗一下身上,我就躺在床上静候手术时间的到来。我尽量让大脑处于停止状态,不过多思考任何问题。9点,10点,11点,还是没有人来通知我做手术。原计划我的手术安排在第三台,听说第二台临时取消,我想第一台手术不会要这么长的时间吧。快12点了,我有些忍不住了,正准备让人去问问医生,这时手术室来人通知我了。我们一行随来人乘坐电梯到手术室门口,我看见过道里全是人。医生询问我名字,认真对照一遍我腕带上的信息后,就叫我随她进手术室。以前也曾多次进出过手术室,但都与自己与手术无关,从大门到8号手术室也就十几步路短短一分钟,不想让大脑作更多思考的我莫名的把它记住了。

进手术室,上手术台,全身蜷曲接受麻醉,手术开始,手术结束。由于是半身麻醉,所有的过程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对每一个细节我都没有去对其作更多的思考,我的大脑只是充当一面镜子,所有的人和事如影像一般在镜子中过过,唯一定格的,是我眼前的那道贴着白色瓷砖的墙壁,悄无声息,默默矗立。比如麻醉时一个医生告诉另一个要怎么怎么做,听声音实施麻醉手术的医生是一个年轻人,直觉告诉我他应该是实习生。是一个实习生给我做的麻醉手术,我思维的概念也就停留在这儿,至于他是哪个学校来的实习生,他的麻醉技术如何,由他实施手术会不会有风险,等等,我不再作进一步思考。手术过程中,医生们始终在轻松的聊着一些话题,除了偶尔闻到肌肉被烧焦的糊味,我还知道另一个手术室里有一个来自水泥厂的病人被切掉了一条大腿。由于没有任何疼痛,手术过程中的我反而显得比较平静,似乎做手术的不是我,我仅仅是一个旁观者,一个不带任何思想情感的旁观者,在静静的观察和等待。

手术快结束时,有护士来通知主刀的刘医生,说被切掉大腿的病人需要他过去会诊。于是,刘医生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手术结束他可以走了,从他的动作表情上,我莫名的觉得我的手术应该很成功。另一个医生继续缝线,他还告诉我已给我打了封闭针,以便麻药醒后减轻我的疼痛。从早上12点左右进手术室,到中午119分出来,时间并不是很长,只是,当被推出手术室的一刹那,面对亲人们关切的询问,不知怎么的,竟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523  星期五

不知是什么时候醒来的,虽然手术处还有明显的胀痛感,但已经在可承受的范围内。昨天麻药醒后的疼痛是每个人都可以想象出来的,因此下午6点左右我就早早打了一针止痛针,但似乎并不管用,晚上10点吃两碗稀饭后赶紧又吃了两颗止痛药,还是难忍剧烈的疼痛。从下午6点过到晚上12点过, 6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一分一秒的强忍着来自肛门处那火辣辣的焦灼和胀痛等种种痛楚。12点过后,我居然睡着了,半夜时分醒来,感觉痛得不是很厉害,我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因为同室的病友告诉我,手术后的余痛会持续两天,至少也要24小时。是不是止痛药的作用呢?亦或是打了封闭针的缘故?我不知道,我心里还有些忐忑,所有的止痛的药效过后,疼痛感会不会加剧?24小时,亦或48小时的剧痛,那将把人折腾成什么摸样?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躺在病床上的我算是体会到古人这种心情了。由它去吧。

看看手机,确信已是早晨7点过钟,算起来所有止痛的药都没有药效了,现目今我所感受到的疼痛程度,应该是伤口正常的反应,也就是说,它不是很痛了,或者说,这种疼痛我能忍受了。真要谢谢医生,你们太伟大了!

525   星期日

凌晨时分来了一个病人,是从城区一家私立医院转来的,一来就输液,直至天亮。

早晨查房时,医生告诉病人及其家属,病人由于在扩张尿道时误伤了直肠,因此需要作做手术的准备。这显然是一起医疗事故。医生走后,病人家属赶紧打电话给其亲戚朋友寻求帮助。下午3时许,给病人做膀胱手术的医院来了3个医生,表示先支付5000元医药费,其他等第二天做相关检查后再做决定。

我不禁想起入院当天的情景来。那天一位做肛瘘手术的病人告诉我,他已经是第四次手术了,第一次是在镇上的一个小诊所里,第二次是在城里一家私立医院,第三次是在贵阳一家专科医院,每次手术都管不了多长时间,现在又复发了,只好来这里。他做手术已经近20天了,走路还佝偻着拖着两条腿艰难地移步,看着让人心酸。四次手术,付出的不仅仅是时间金钱,还要承受多少常人难以承受的痛楚,这些,都缘于一个医术,所谓庸医害人不浅,由此可见。我又想起住院前妻子的话,她说要不去某某私立医院,广告单上介绍这家医院治疗痔疮采用的是激光手术,手术时间短,疼痛小,几天就可以出院。我想,如果激光手术对治疗痔疮真的那么简单有效,那堂堂的“三甲”医院为什么不采用呢?这好像没有理由呀。而我手术的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我的痔疮手术很顺利,术后恢复也比较理想,要想找一种比这更简单更有效的手术方式,我想找遍全国所有医院,恐怕也有些难度。

526  星期一

从昨天晚上开始,无法正常小便。两点过钟,感觉腹部很胀,于是起床如厕。可无论怎样努力,小便总是出不来,倒是解大便的愿望非常强烈,赶紧蹲下,控制着,强忍着,憋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动静,强烈的胀痛感一阵一阵从伤口处扩展,状况与前两日相似,可我就是拿它没有丝毫办法。

这分明是便秘的状况,由于顾忌撕裂伤口而不敢使劲,所以只能任由它卡在那儿作威作福,而我只能是任脸上的汗水成线的淌在地上。我突然想,我这差事比分娩还要难。因为分娩有医生的帮助,我却只能靠自己完成;分娩的人可以使出自己最大的劲,我却是有浑身的劲不敢使,只能任由肛门肌肉自行收缩,它一旦不配合,我就只能僵硬的蹲在便盆上,听候它的发落。

加水放药熏洗完毕,大汗淋漓的我脚底却无比的冰凉,疲惫不堪,回到床上,我仿佛从梦魇中醒来,这该怎么办呀?

527  星期二

早晨熏完消炎止痛的中药,等待医生查房。

最近两三天每天只输一次液,而每次也仅仅是一瓶药水,除了早晨例行查房的时间,一整天难得见医生一面,有时连我自己也禁不住疑问,这样住院有什么用呢?当然有用,很快我就告诉自己,只要医生查看伤口后告诉我一切正常,我就觉得住在医院是有用的。

医生来了,告诉我伤口愈合得很好。输液时,我问护士输的可是消炎药,她说不是,是能量药,她还解释说,病人只要饮食正常,能自己补充营养,就可以不输能量药。我有些懵了,我一直以为,像痔疮这样敏感位置的手术,肯定需要较长时间的消炎止痛,想不到手术才几天,就不用输消炎药了。那我还躺在医院干什么呢?虽然医院说不上特别难在,但也绝对没什么好在的,而每日三餐,无端给家人及亲属增加麻烦。可是,心底里我还是倾向于继续住院,因为我担心一不小心伤口感染发炎,住在医院里,这种担心自然小得多。唉,我只能说,病人的心理,要多脆弱就有多脆弱。

529  星期四

早晨,刘主任和徐医生前来查房,看过手术创口,刘主任说恢复得不错,和原来没什么两样。我问他们是不是可以出院了,他们说早就可以的,只是怕你不放心,才让你多住几天,别的患者术后三天就出院了。

原来如此。手术已经一个星期,我想出院应该没任何风险了。主意打定,我简单的办了一个同意出院的签字手续,立即打电话让朋友开车来医院接我。朋友从乡下赶来,已是下午4点。快到家的时候,朋友们说得买两挂鞭炮放放。我说就一个小手术用不着那么夸张,让人知道笑话。他们说好歹是出院要意思意思一下。

其实,放不放鞭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次手术经历,我至少应该记住两条硬道理:一是不要不见棺材不掉泪;二是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医生告诉过我,手术并不能完全根治痔疮,十年八年,亦或三年五年后,我的痔疮同样有可能复发,这就要求我在以后的生活中一是要注意饮食(清淡为主,忌辛辣忌烟酒),尽量让生活有规律;二是保持肛门处卫生清洁,最好是早晚用温盐水坐浴。

我想,不仅仅是痔疮,也不仅仅是我,每一个人面对生命面对健康,都应该用上面的两条硬道理来要求自己,当身体还没有发出危险信号的时候,我们要有健康意识,要加强锻炼,要懂得养生;当身体多少发出一些危险信号,我们要加紧治疗,相信科学,认真对待。多少绝症的酿成,都是平时掉以轻心、不注意检查、不懂得保养的缘故,更有甚者,即使身体发出了诸多不健康信号,也依然故我,只要能吃能喝能睡,便把疾病、健康、科学治疗等等忘诸脑后。而一个人一旦真正走进医院,真的躺在手术台上,再说多少悔不该当初,也就没有用了。

于生命健康,于人生世事,能明白并牢记住一两条硬道理,我想,我这院住得也算还值。

     (作者应本人要求为化名)